大人不华，君子务实——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罗红教授专访

专家简介

道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心中有爱，责任在肩，她在需要的地方默默坚守。

呼吸系统疾病是我国常见且多发疾病，其发病率与死亡率长期居于城乡居民各种系统疾病前列，且已成为我国最突出的公共卫生事件，而我国呼吸系统疾病防治体系尚不成熟，尤其在基层，呼吸系统疾病问题突出。王辰院士也曾提出“推动县域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PCCM）专科发展”。

帮助基层医院开展PCCM的规范化建设，是一项系统性工作，要付出不懈的努力。

2020年新冠肺炎病毒肆虐，1月17日，湖南省卫健委派出了多个专家组奔赴基层指导工作，作为专家组成员之一的罗红教授接到命令后，立刻动身去了永州与郴州。1月26日，她又接受湖南省卫健委的委派，驻扎娄底市中心医院支援，作为娄底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救治专家组组长，她之前已经多次前往娄底支援救治工作，并对基层医院的PCCM建设工作有了不同的认识。

“去年新冠疫情期间，我们去基层医院救治新冠肺炎患者过程中，深深体会到基层PCCM规范化建设离我们心目中的愿望仍有差距，它的发展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她认为省级三甲医院PCCM的规划和建设是较为到位的，但基层医院的PCCM仍处于搭建框架的过程。虽然有很多科室已经叫做“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但实际上仍没有呼吸ICU应该具备的配套设施和专业团队，这种现象并不少见。在基层，还没有将呼吸与危重症很好地结合在一起。

王辰院士倡导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建设，强调的是呼吸病学与危重症医学的捆绑发展。呼吸学科应在多学科交融的呼吸疾病防治领域中发挥主导作用，在我国建立呼吸与危重症医学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加强临床医学研究的体系与能力建设，并联手基层医生推动呼吸疾病防治。

2018年，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牵头成立湖南省呼吸专科医联体，并将其作为一个抓手，来帮扶基层医院开展PCCM的规范化建设。“湖南省呼吸专科医联体”是由湘雅二医院与其他医院共同搭建的一个服务、责任、利益、管理共同体，通过远程医疗、智能双向转诊、技术帮扶、人才培养、举办学术活动以及绿色转诊通道等措施切实优化医疗卫生资源，提升基层医院服务能力。该医联体目前共有146个地县级医院，“医联体的框架已经搭建好，如何落实？怎么去帮助他们？这是一项系统性的工作，要付出不懈的努力。例如转诊，我们作为区域中心，主要解决的还是疑难危重症，我们医联体中的146家医院的急危重症患者转运到我们医院进行诊断和治疗，后续的长期治疗或者康复再落实到基层医院，这条通道我们基本上已经捋顺了，但还有个问题是如何提高基层医生的诊治水平？如何做到PCCM的同质化？虽然距离我们达到目标还有一段路要走，但确实是越来越好。”

“我总体感觉就是我们呼吸界其实特别幸运，有王辰院士和钟南山院士为我们定好了方针策略，我们这种省级医院做到将其细化，并落实到工作中，所以就是大处着眼领导、小处着手落实。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但已经开始，我觉得未来可期。”

呼吸系统慢性病，如慢阻肺、哮喘等，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沉重负担。湘雅二医院通过哮喘联盟、慢阻肺联盟、支气管扩张联盟等，通过线上、线下的课程，甚至下基层开展帮扶工作，这些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我们科陈平主任，每个月都会定期到基层医院去查房，然后跟当地医院的医生进行讨论，在这些过程中其实就将一些慢病的规范化诊治思路传播下去了，我个人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在下基层的过程中也会发现，其实最基础的理念在基层还需要传播。”

湘雅二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也积极参与国家有关提升基层慢病诊治的项目，在推广肺功能检查、规范肺功能检查技术的操作，提高基层慢病诊治能力方面作出贡献。“我觉得科室的PCCM规范化建设要把人才培养摆在第一位。如果没有与场地和设备相匹配的专业人员，是做不好PCCM建设的。另外，PCCM专培是非常好的项目，能够改变我们整个呼吸学界的未来发展方向，对于人才培养，也是一个比较系统的、能够定量评价的好方法。”

从事医学遗传学研究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始建于1958年，1960年内科设立呼吸专业组，1985年更名为呼吸内科，1987年建立了呼吸实验室，1998年成立呼吸重症监护室，2012年成功申报卫生部国家临床重点建设专科。科室在慢阻肺诊疗方面具有很强的优势，针对慢阻肺开展了数十项临床和基础研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具备极高的研究水平，未来将会在转化医学方面进行深入探索。

罗红教授主要致力于呼吸系统遗传病研究，她早年曾在夏家辉院士创建的医学遗传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学习。“我们国家呼吸系统遗传病研究起步较晚，到现在还不到10年，但是我觉得发展趋势挺好。我们主要开展原发性纤毛不动的研究，纤毛涉及人体多个部位和系统，如神经系统、生殖系统、呼吸系统，关于原发性纤毛不动的研究，我们在国内算是领先的。因为它是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全世界目前已知40多个基因，我们在临床中也发现了多个新基因，目前还在认证。”

2021年2月，Human Genetics杂志在线发表了罗红教授和谭志平研究员团队的一篇论文，该论文在国际上首次揭示了BRWD1是原发性纤毛运动障碍合并精子鞭毛多形态异常的致病新基因，为临床上原发纤毛运动障碍及弱畸精子症的诊治和发病机制的探索提供了新的思路。

“肿瘤的诊治为什么发展这么快，是因为它有确定的基因，可以靶向治疗。我们做遗传病研究也是这样的。囊性纤维化是我们国家比较常见的一种支气管扩张遗传病，经过二三十年的发展，也确定了它的致病基因，现在可以靶向药物治疗，非常大地改观了囊性纤维化患者的生存情况。我认为从事医学遗传学研究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作为科室负责人，不单要自己做好，还要率领大家拧成一股劲儿往前走。

“2018年，我们是PCCM规建的优秀单元。就像王辰院士所提倡的，我们未来的目标是做好质控，建立质控体系，包括确定质控指标、督导执行落实、发布质控报告等，按照顶层设计的一些质控指标去完成，将项目的建设真正落到实处。”

“希望我们科室的临床、教学、科研各方面都能得到长足的进步。我们科室与一些国家顶级的呼吸科室还是有差距的，希望我们能够紧跟他们的步伐，不断进步。也希望我们在湖南省能够真正发挥区域医院的作用。2020年，我们湖南省有一个重大经济建设项目，要建立湖南省呼吸重症的多学科综合救治中心，由我们科室来承担这项任务，包括多学科团队的建设、制订重大呼吸系统疾病的诊治规范以及个体化方案的实施，所以在组建团队以后，这些任务要把它落实，提高湖南省呼吸危重症的整体救治水平，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我们也会努力地积极把这项工作完成。”

“夏家辉院士他们的医学遗传学国家重点实验室有6个字的室训——正直、责任、良心。我一直谨记这6个字，平常做人做事，我也秉持这6个字。另外，作为科室负责人，不单要自己做好，还要率领大家拧成一股劲儿往前走，要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还要勇于担当。”

听一堂好课或者结识一位好老师，会更加坚定你从事这个专业的信心，有时甚至会改变你的工作态度和人生态度。

罗红教授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里，从幼儿园、小学、初中一直到高中都是在部队度过的。1985年考上了湘雅医学院（原湖南医科大学），她笑称进入湘雅医学院后才感觉步入社会了。1990年毕业后她就被分到湘雅二医院工作，最初在大内科，1997年进入呼吸内科，之后又陆续攻读了硕士和博士学位。2006年开始从事呼吸危重症领域的工作，期间也曾遭遇瓶颈，为了突破自己，她去往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ICU进修学习了一段时间。2009—2010年，罗红教授又去了美国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Feinberg医学院，主要进行基础研究。2016年，在耶鲁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MICU观摩学习了3个月，这一过程也使她真正感受到了美国住培和专培体系的情况。罗教授认为对她提升最大的是2014年加入了中华医学会呼吸病学分会呼吸危重症医学学组，当时的组长是王辰院士。“加入了学组以后，我自己感觉就是在呼吸危重症这条路上走得更坚定，方向更明确，有人引领，你会觉得工作有挑战、有意义。”

人的成长确实需要时间的磨练。罗红教授初入呼吸科时，时任主任的周淮英教授非常严格，如果医生没有做好工作，她会不留情面地当面批评，当时她还觉得怎么会这么不客气。但在成长过程中她逐渐发现，这种老教授当面的批评教育是多么难得。罗红教授的上一任主任是陈平教授，她说她在呼吸科的临床思维和临床工作习惯的培养与陈平教授的指导密不可分，陈教授每周都会到病房查房，那时都是主治医生汇报患者情况，每组大概20多个病例，如何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患者的主要问题讲清楚，这需要扎实的基本功，陈平教授对此要求十分严格，这也促使后辈医生们培养了良好的学习习惯。

“对于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我是非常严格的，而且我也会是当面指正，但绝对不做人身攻击，就事论事”。她特意举了一个例子，采访当天刚好在长沙举办呼吸力学基础与临床应用培训班，无论是课程内容还是讲者，她认为都特别好，“课表虽然排得很满，但听每一堂课都是一种享受”。课间休息时，她发现自己科室来听课的人非常少，于是她就通过微信和电话逐一通知大家来学习。“听一堂好课或者结识一位好老师，会更加坚定你从事这个专业的信心，有时甚至会改变你的工作态度和人生态度”。2014年，她曾在北京参加中日医院詹庆元教授举办的呼吸力学基础与临床应用培训班，也是这次学习使她对呼吸重症的管理理念有了非常大的变化，对她触动颇深。所以她特意向詹庆元教授申请，要在长沙也举办一届培训班，希望能将这些理念进行更广泛的传播。

她坦言，与做ICU医生时比较，她现在做科室管理，要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她觉得科室更像一个大家庭，她是家长，要处理很多琐碎的事情，自然也会有压力。她坚守的原则就是“以诚待人”。“我真诚为科室、为大家，本着这样的原则，其实就并不太累，因为这样做事，没有太多负担，都是真实的表达。一个科室绝对不是一个人就能把工作做好的，所以要调动各方的力量，拧成一股绳，保持一致性。”

工作之余，她还喜欢锻炼、游泳、跑步，以及读书、看电影。“读书能让我了解更多的事情，也会对世界有更多的包容。我们的年轻医生曾跟我讲，‘罗老师，我体会到了，其实有时候结果比过程重要’，但是我觉得每天做好应该做的事，不要过多去想结果，可能顺带的就会有一个好结果。如果一味地去追求结果，反而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影响行动力。”

医为仁术，必具仁心；敬畏生命，是医生的第一品格。

“我们曾经收治一例20多岁的重症腺病毒肺炎病人，经历了22天的ECMO治疗。当时病人的爱人怀孕，他父亲又身患肿瘤，家里条件很差，患者还很年轻，我们一定要不遗余力地去救治，期间也克服了很多困难，我们也为病人众筹治疗费用，最终患者成功救治。”这也是他们科室第一例使用ECMO的患者，看护他的是一位呼吸治疗师——张晗，也是最早派往中日医院学习ECMO技术的医务人员。患者救治期间正值春节，张晗24小时守在患者床边，及时调整ECMO参数，精细调节电解质、酸碱平衡、出入水量和血管活性药物用量等，一直坚持了22天。罗红教授每天都要去查房，了解患者情况，当病情出现变化，她就与詹庆元教授、黎毅敏教授等进行讨论分析，调整治疗方案。在患者住院期间，他们团队成员一直坚守，直至患者康复出院。

“我发现好多年轻医生按照教科书把这一堆的并发症讲给病人听，然后病人害怕就不做了。这样有错吗？没有错，但是缺少了担当。因为你拿教科书上的东西来讲，病人肯定听不懂的。我们有一个病人也是20多岁，是一个孕妇，她通过试管婴儿的方式好不容易怀上一个珍贵儿，大概24周时，流感后发现双肺弥漫性病变，最后诊断是结核，而且当时颅内也有结核，抗结核治疗后涉及孩子要不要的问题，当时有人说谁来给她担保，万一生下来是残疾儿怎么办？当时我们怀疑她的子宫和附件里也有结核，要切除子宫，很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当妈妈了。后来我们进行了多学科会诊和综合分析，病人也决定保住胎儿。最终孩子也很健康，家庭很幸福。这个病例让我感觉到我们帮病人分担了，并且进行了科学的分析，这是医生的一种担当。”

医生的责任和担当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医者仁心的最佳体现。

【后记】

初见罗红教授，便被她温柔的气质所吸引，与她的一席谈话，也让我们更加深入了解到她的务实和真诚。作为医者，她医德高尚，妙手仁心；作为管理者，她肩挑责任，勇于担当。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纯良，不可信也。她以仁爱之心，守护患者健康。